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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《銀翼殺手2049》,我感到很矛盾。一方面,我覺得應該要非常喜歡它的,但我沒有;另一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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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《銀翼殺手2049》,我感到很矛盾。一方面,我覺得應該要非常喜歡它的,但我沒有;另一方面,我覺得我應該就一期一會、到此為止,可是離開戲院後我卻一直掛念著,悲觀地感覺到可能還是會在百忙之中再次衝到大直美麗華IMAX,忍受3D,用掉三小時。
 
我對前作《銀翼殺手》的感受很冷淡,類似的詩意,類似的哀傷,類似的美學,我都有其他更喜歡的電影,事實上我也沒特別喜歡雷利史考特任何一部片,我覺得那許多都有個宏大的野心,但思想粗淺。
 
而我喜歡丹尼維勒納夫Denis Villeneuve嗎?我也不知道。《烈火焚身》時我覺得超級過譽,接下來的作品則總都有一種少了什麼的感覺,除了《怒火邊界》,而這我卻想歸功於該片的編劇Taylor Sheridan(附帶一提,Sheridan編導的《極地追擊》Wind River正在院線上映中,我感覺這幾乎是整年最好的電影)。
 
我還算喜歡《異星入境》Arrival,但同樣有一種大大少了什麼的空虛感,有時我覺得是我太喜歡小說的原著故事,有時覺得是我看電影總是自己想太多、亂畫重點,以致於有了不當的期待與失落。
 
《銀翼殺手2049》,順著前作的核心關注,勇敢推進,也不受影響,光這點就很了不起了。但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是,這片有比今年《攻殼機動隊》真人版還要再更美麗驚人的視覺,讓我甚至有了一個不敬的想法:迷失在那個層層疊疊、如霧如幻的交錯介面間,不自然的螢光色,過高解析度以致於造就了另一個幾乎是假的日常,龐大的虛假事物裡長出原始的哀傷、驅動素樸的願望,是這麼地符合真實、就是現實……如此一來,如克里斯多夫諾蘭C. Nolan最愛的荒郊野外大空拍、言必稱唯一擁抱實景真實論,不到底只是某個特定的選擇、特定的事態,根本稱不上真理嗎?
 
《銀翼殺手2049》的視覺不是偶然,它就是那個世界的隱喻,是那些角色的隱喻,因為這樣,我覺得自己應該要非常愛這部片的。但如同Arrival,作者其實沒有具體地講出什麼,而雖簡單但過份精巧的故事,更給了我一份距離感。
 
結論是,我決定用力記得《銀翼殺手2049》的畫面、氣氛、尺度,就像走進一個藏著萬物起源的黑森林,就像被無限的雨水在秘密的深夜淹沒,搭配著非常可憐的工具人Ryan Gosling生存悲歌,用這個方式來記得這部電影。是啊,我們都是工具人啊!當他自以為的記憶原來不屬於他,我們自以為的記憶,不也因為無從延展、不敢追究、每一次想細看、一切都在變得更模糊更陌生、而頑固不會改變的、只有怎樣也無法重新詮釋的痛苦……等等之類,以致於就算那真是我們的記憶,終究不能催生「我是真的,我屬於我的世界」的圓滿感啊。
 
這不荒謬嗎?從《銀翼殺手》開始,他們都想確認自己是「真的」,獵戶星旁失火的船、唐懷瑟之門的C射線,他們看過這些東西,各種各樣在無邊闇黑底的灼燒光點,他們知道自己深刻地活過,可他們仍渴望被另一個人、被整個世界,肯認是「真的」。
 
但作為貨真價實人類的我們,事情又是如何呢?一切堅固的都在煙消雲散,虛擬的事物框架了我們,又反過來嘲笑一切都是相對與建構的幻覺,我們的快樂與悲傷變得那麼懸浮,不可能分享,也不可能珍藏,而當每個人都只是整個外部世界在某一張圖面上的投影,個體與個體,就不會有真正的親密感。我們能擁有另一個人嗎?我們能擁有自己嗎?……我,是真的嗎?
 
很少故事的主人翁會是被他所處在世界所排除的假人,這個設定很珍貴。就為了這個,我會一直記得《銀翼殺手2049》。
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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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評人,作家,著有《離席:為什麼看電影?》《謎樣場景:自我戲劇的迷宮》《尤里西斯的狗》。聯絡方式 [email protected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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